酒
酒
九九归真,一元肇始。
早桂已落了一批,前些日子托李婆婆将那些掉落的桂花晒干,做了几个布袋,绣了一点浮云,准备做成香囊。
秋菊在小小的院子里轻摇,远远便望见了李婆婆佝偻着身子,侍弄着那些花草。
“李婆婆,近日可好?”
“好着呢,于姑娘,你的桂花晾好了。”
李婆婆敲了敲自己的腰,笑眯眯地打开那袋子干桂花,捧了一捧递到我手中。
桂花已经晾的干、脆。
捧在手中轻飘飘的,风吹过就从手中飘落了。倒是那股香气还存着,比之先前的要淡了许多,却是更加令人心安。
将那袋桂花分着装入小布袋中,制成一个个小香囊。
李婆婆单独挑了两个她绣的香囊收起来,其中一个绣着她口中那个老头子的名。
她低头看着那个香囊,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。
“老头子他走得早,不知道会不会恨我没去陪他。”
“世间谁不求长命百岁,婆婆又怎么会这么想?”
“于姑娘,活和活着,是不一样的。”
李婆婆似乎有什么想说,却又终是化为一声叹息。
“算了算了,那些破事不谈了,糕蒸好了,趁热吃吧。”
李婆婆放下手中的香囊,走去厨房掀开蒸笼,热气一下子涌了出来。
“丫头,外面那人,是等你的吧,别错过了。”
李婆婆忙活着灶上的蒸笼,并未回头,却是道出了来人。
“他啊,他也帮了你不少吧。”
“是啊,老婆子我没个伴,也没子女,他帮了我不少。”
李婆婆照例单独留了两块糕,擦了擦手,方转过身。
“丫头,让他进来吧。”
“好。”
卡卢比侧身依在院门,半阖着眸子,听闻声响,才将目光投来。
相视一笑。
“听到多少?”
“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。”
“进来吧,你说你三天两头往这边跑,那边怎么办?”
“那又如何?我来见我的明月。”
不自觉躲开了他的目光,低着头进了门。
“来了?”
李婆婆点了点头。
“嗯。婆婆身子可好?”
“好着呢。饿了吧,糕还热乎,趁热吃。”
“好。”
糕刚刚出蒸笼,糯软的,点缀着红枣。
“老婆子我娘家在江南,当初他总是吃不惯我做的糕点什么,后来倒是喜欢起来了,还非要我给他做一辈子糕点。”
李婆婆拿了一个瓷盘,摆着两块糕,一枝新折的秋菊,还有那只香囊。她垂着眸子,微微勾起嘴角,似乎在说给我们,也似乎在说给自己。
“可惜哪有什么一辈子哦,唉,连个种都没给我留下来。”
李婆婆念念叨叨,坐在席上讲了好一会儿,慢慢起身,端着那个瓷盘,往院里走去。
那里埋着她的老头子。
“老头子,过重阳了,你看,秋菊都开了。。。”
我看着李婆婆立在那块碑边上,喃喃自语。
“于睿,你说,我们老了会怎么样?”
卡卢比在我身后轻叹一声。
“谁能预料呢?”
老了,会怎么样?
总会有一个人先走。
那,另一个呢?
肩膀上传过来的温度将我从思绪中拉出。
“于睿,我不该问你这个的。”
“无妨,生与死,终是要面对的。”
“如果可以,我希望,我先离开。”
卡卢比从身后环住我,一个巧妙的,能够轻而易举挣脱的拥抱。
“我不希望。”
我把手搭在他的手上,看着他异于常人的肤色。
“如果我先离开,你就没有了弱点。你还是那个夜帝。”
“如果你先离开,我便到纯阳,一直陪着。”
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大了,将我抱在怀里。
“是我不该遇见你,你本可以得道长生。”
“长生吗?没了所爱所念,又有什么意思?”
我转过头,对上他的眼睛。
他方才喝了点酒,不是菊花酒,而是大漠的马奶酒。他的身上,有一股奇异的酒味。
眼波流转间,无需多言,心灵相通,足矣。
晚些时候,便告别了李婆婆,携茱萸一株,一路走向高处。
两人有一丝尴尬,一路也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牵着手,就这样一直走。
也不知是不是那菊花酒的问题,总觉得脸上发热,悄悄拿手去碰一下,又匆匆放下。
登上山顶,正巧夕阳落山,光芒一寸寸收到群山后,一束茱萸躺在山石侧。
只觉手上一道力,便跌入他的怀中。
“睿睿,不论生死,我都想陪着你。到老了,到离开了,到一切结束。”
他一字一句,郑重地对着我说道。
“我也是。”
我也伸手抱住了他。如果,真的就这样变老,也是极好。
活,只是生命未结束,而活着,便多了许多意义。
如果失了所恋所爱,长生又如何?
此一生,足矣。
这个怀抱太温暖,融化了久积的冰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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